长河奔逝_影子与礼物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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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影子与礼物 (第2/2页)

,为方便就地收购蚕茧、制作,“排头丝线”作坊先后在庐阳、长丰、舒城、巢湖等地开张运营,丝线生意越做越大,排头王秋实家,呈现出兴旺鼎盛的气象。

    但后来,一切都随着世界局势的变化发生了转折。

    二十世纪三十年代,世界贸易的紧缩、地方军阀混战导致的经济秩序混乱、日本为首的帝国主义国家的竞争引发的刻意扼杀、金融上的萧条等等,中国经济更加疲软不堪。

    以杭州为代表的南方丝业一反常态开始出现衰落,“九一八”事变,东北市场被夺,营业即一落千丈。特别是日本人造丝的侵入,在国内外市场上对中国生丝的挤压,并不断加剧中国本土丝业的衰落。

    此外,农村破产,农民无力消费,城市产品销路大受影响。

    “排头丝线”这种手工作坊,无法完全理解世界时局的深刻变化,给自己生意带来深远持久的破坏。

    那段时间,报纸上经常会刊载新闻:“杭市之绸缎,行销全国,负誉遐迩,然客岁丝绸失败,农村购买力薄弱,销路大减,各号生意清淡。”“因日丝成本低廉,加以施行倾销政策,故生丝及丝绸制品市场几全部被其垄断。”

    对这类新闻,秋实觉得不能理解,他会一遍遍围着成堆滞销的丝线制品,反复查看。

    “是不是蚕茧成色不好?是颜料质量出现了问题?还是上色不均匀?为啥现在就卖不出去了呢?”他百思不得其解。

    随着滞销情况的加重,“排头丝线”在外地的作坊陆续倒闭关门,只剩下店埠老店勉强维持。

    丝线生意一年年越来越惨淡,犹如秋实的闷酒一天天进行,身体,一天天衰败。

    曼群父亲是在第二个冬天去世的。家里的热气仿佛也随那个冬天一去不复返。帮工、女佣、保姆在那年陆陆续续地离开了。

    孤儿寡母,生活难于维继,为了维持生计,开始变卖家产,最后只剩下那座诺大的祖屋,仿佛在用骨架努力维持这个家的形态。

    父亲去世后的第二年的四月,老宅堂屋里。母亲叫来了曼群,神情庄重地说到:“儿啊,妈给你说件事情。”

    “母亲,你请讲。”看到母亲这么严肃,曼群有些诧异。

    “曼群,你是长子,男大当婚女大当嫁,你已经满十八岁,该考虑婚姻大事。你们的父亲去世了,家里的事情你辛苦要多担待些,下面还有弟弟meimei呢。”母亲开始有些抽泣。

    “我们这座房子还是靠你父亲生前好友周伯的扶助,才得以保全,不然我们孤儿寡母没处安身啊!”

    周伯,就是“丰裕绸布店”周兴道,在省城做丝绸生意。是排头村为数不多的几家外姓人。以前经常来拜访父亲,在家里生意最好的时期,曼群常看到父亲与周伯,在家里花园里推杯换盏,相处甚欢。

    周伯也很喜欢曼群,每次到访总是会带给他礼物。

    “周家大小姐周瑞安已经21岁了,听说瑞安从小知书达礼,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。她父母之前太想为她找一门好亲事,结果错过了最好的时间。前几天,周伯来拜访,正式提出订婚的想法。”

    “周家和我们王家一直相处很好,特别是你父亲过世后,他还是资助我们家,得以度过难关。所以,我答应了这门亲事。她比你年龄略大些,我觉得大一点,反而可靠。”母亲顿了顿,继续说到。

    曼群正准备向母亲禀报想报考湖北师范学校的事情,没想到说到自己的婚姻大事,而且是已经决定的结果。

    对于母亲,曼群总是会忆起当年陪同自己去丰乐镇读私塾时的情景。每次上学、放学,母亲陪着自己,坐在行驶在水面平缓、波光粼粼的丰乐河里,特别在夏季,两岸麦浪起伏,偶尔掠过的鸟群,像一群撒欢的孩子。年轻的母亲总是会轻声的提醒:“曼群,别去船头,危险。”站立在船头的曼群回头望见阳光里,母亲那张温柔的脸,闪烁着慈爱的光。

    父亲过世的这一年来,明显感觉到母亲变老变憔悴了。

    “嗯,谨遵母亲安排。但是我想先求学。”曼群心里有些不甘。

    这门亲事算是定下来之后,并未马上完婚,因为曼群先是在武汉读书,毕业后进入《武汉日报》工作,抗战爆发,时局动荡,一拖拖了很多年。

    男儿志在四方,加之婚事已经定下来了,所以双方家长都没有过于催促。

    当然迟迟未举行婚礼的主要原因,还是曼群内心抗拒这门亲事。

    对于周家大小姐周瑞安,曼群曾听若愚讲起过她,说她是周家的长女,她的母亲是非常传统守旧的女性,即使是民国时期了,也是要求女儿“大门不出,二门不迈”,在家里闺房绣楼里长大。

    在武汉求学期间,曼群就曾写信要求她放天足和进学堂。但周瑞安已经二十多了,很难办到这两点,而周家长辈更是坚守传统思想,果断拒绝。

    直到第七年,曼群被母亲电报催回,说周伯病重垂危,希望生前看到曼群与瑞安的婚礼。

    曼群是家中的长子,亲眼看着母亲的辛苦,特别是在父亲离世之后,母亲所经历的艰辛与不易。自己长年在外,无法陪伴在母亲左右。周伯多年照应,母亲答应在前,周家这桩心愿,曼群实在是无法拒绝。况且,周家姑娘等了他七年了。如果再不举行婚礼,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。

    曼群曾对若愚说:“这是母亲给我的一件礼物。我如同接受一件礼物一样接受了瑞安,母亲的内心得到了安慰。”

    婚礼举行了。曼群与瑞安两人虽然抬头不见低头见,但却几乎不说话,更不要说同房了。

    婚后,随着曼群的离开,回到报社,瑞安开始了独居生活,终日与婆婆相伴。

    “能离婚吗?结束这份没有爱情的所谓的婚姻?”曼群曾也很多次自问。但是,一个旧式女人如果被丈夫休了,没有文化,没有职业和适应新生活的技能,一般来说后半生的命运都十分悲惨。何况周伯已经去世,已经做出承诺的母亲绝对是无法认同自己这种的想法的。

    “就这样吧?”曼群痛苦地徘徊。

    磨基山下,滚滚长江东去,江面上,各式的船只忙忙碌碌地按照既定的航程,驶向自己的终点。

    “我的方向呢?”曼群望向远方的天际,陷入了沉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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