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棠梨 (第4/6页)
吭。 曹cao叉着腰,神采奕奕道:“植儿,此即崔公从女,今后汝之女弟,姓崔名缨。” 想到在曹cao面前不能失仪,我鼓足勇气,向曹植行作揖礼: “缨儿见过四哥——” 曹植虽笑而不语,却立刻礼貌地倾身作揖。 他什么客套话也不讲,直接开口问我: “meimei读的是鲁诗还是韩诗呢?” 我想我大部分学识来源于后世,只老实交代:“毛诗。” 曹植却有些轻蔑地哼声笑了。 他昂起头,定睛说道:“数月前,二哥早跟我提起过缨meimei,夸尔何如何如,‘熟读诗书,府中姊妹皆不能比’,今日一见,果真无差。只是你四哥心傲得很,素爱与人论辩,今后行止同处,少不了和meimei‘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’,倘若meimei学问不济,被四哥惹哭了,又说我欺负你,跑去父亲跟前告状,如之奈何?” 曹丕忍住不笑,环抱双臂,后退一步,一副看好戏的架势。 我看着曹植纯真的眼睛,哑然失笑,毫不客气地用《论语》反击了回去: “四哥曰‘如之何,如之何’,缨儿‘末如之何也已矣’!” 刚认识就来个下马威,想先发制人,甩过一堆“如”啊“何”的,搞得我头晕,你问我以后起了冲突怎么办,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呢! 曹植愠怒,眼光落在我斜挎的布囊上,于是指罢,故作惊喜道:“meimei囊中之物‘深藏不露’,莫非是送给四哥的见面之礼?” 我故意装傻:“囊中并无他物,只是棠梨,你要么?” 曹植被我气笑了:“我说的不是‘梨’,是贽见之‘礼’。” “是‘礼’呀!缨儿准备了棠梨酒,对四哥可是‘礼敬’得很呢。” 曹植一听是酒,竟瞬间将我的酒壶窃出,背过身去,还在两手间交替,饶有兴致地赏玩起来,我伸手欲夺,他倒高高举起,让我踮脚也碰不到,还跳躲在曹cao背后,坏笑道: “缨meimei,此棠梨酒,可甜否?” “还给我!” “meimei既准备了‘梨’送人,岂有归还之‘理’呢?” “……” 我鼓起双腮,气得说不出话。 旁观众人,见此孩童玩闹场景,皆忍俊不禁。 曹cao笑着嗔怪道:“植儿,不可对你meimei无‘礼’!” “父亲,孩儿有礼呢!” 曹植敛笑,端正地不服气道: “缨meimei忘了备礼,孩儿受母亲指点,可是精心备过礼呢!” “哦?”曹cao迷惑。 曹植仍旧含带笑意来到我面前,却并没有归还棠梨酒的意思,他问道:“好meimei,四哥再问你一回,酿此酒之棠梨,可甜否?” 我撇撇嘴,不想理他:“四哥自可尝之,何来问我?” 曹植忽然颇有深意地问道:“那缨meimei,汝可有佩玉邪?” 我瞟了眼他腰间佩玉,一时不解他这句没来由的话,冷哼一声,只敷衍着答道: “玉石温润,那是君子才有的物什,缨儿一介女辈,哪能跟四哥相比呢?随意佩戴,于‘礼’不合。” 曹植摆手,怪笑道:“诶——不然。《玉藻篇》曰‘古之君子必佩玉’。缨meimei既熟读诗论,学媲君子,如此,何以不能佩玉?” 奇怪,听他赞美人,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? 却见曹植取下腰间那串玉组佩,竟像个翩翩君子一样,亲手为我系在腰间。 那是一串典型的汉式玉组佩:云形玉珩两块,半璧形玉璜两块,磬形玉珩一块,底部还有玉珠两颗。通体翠绿,并无纹饰,摸上去温润清凉。只是多了玉舞人、玉环、玉觹和冲牙,显得过分华丽,若能去掉这些繁缛的的装饰,仅留个“豆”字形,那才真的叫小巧别致。 这玉组佩看着十分眼熟,却因紧张,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。 我不好推辞,有点受宠若惊。 曹植后退两步,得意洋洋,当着众人的面,朗声笑道: “诗有云‘知子之来之,杂佩以赠之’,诗又有云‘投我以木桃,报之以琼瑶,匪报也,永以为好也’。戴了我曹家的玉组佩,缨meimei从此便是我曹家之人,更是植儿永远保护的meimei。meimei且请放心,日后共处,我断然不会欺负你。” 真的吗?真的吗? 曹子建,君子一言,可是驷马难追。 闻此童言稚语,我只敢用眼神质疑他。 曹cao大抵是懂得曹植用意了,与旁侧诸将,冁然而笑。 玉组佩又名杂佩,《女曰鸡鸣》原诗中的“来”字,本是借用作“赉”,是慰劳、关怀的意思,曹植却故意读成“到来”的“来”。《木瓜篇》更是《诗经》里的赠答名篇。孔融四岁让梨,曹植年纪虽小,却愿意将自己的玉组佩赠与初次谋面的meimei,并巧化诗句,可谓礼数周全。 我隐隐约约察觉出了,曹植,这是想与我较量诗、论之学呢。 毕竟他才是“年十岁馀,诵读诗、论及辞赋数十万言,善属文”的曹家神童,如今突然又多了这么一个年纪相当也读过诗论的meimei,自然不甘心,自然是想要在众人面前压我一头的。 到底还是童真未泯,这位总角少年,成功取悦了他的叔伯长辈们。 曹cao可是盼不得曹植有口无心,说出“曹家之人”那句话呢。 “难得你们兄妹二人如此投缘,植儿,缨儿,日后府中修习功课,还须相互砥砺才是!”曹cao捋须笑道。